秋分的時候,已經從孟秋到了仲秋,分有中分的意思,《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說,“八月中,解見秋分”,又云“分者平也,此當九十日之半,故謂之分”。秋季至此對半而開,月亮雖然并不是半圓,距離中秋也不遠了。
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到了秋分,已經沒有人可以忽視秋天,它正以絢爛的姿態、豐收的慷慨和漸緩的步伐刷新人們的社交圈,從豐盈的果實到第一片紅葉,色彩由綠到黃褐再漸漸滲入殘紅,溫暖的衰敗帶來暖意和凄清,生是青澀,老是褐紅,厚重的色彩里跳躍著稚拙的陽綠,恰如歷盡滄桑,歸來心中仍存少年的人生中段。
豐收是此刻的主題。春華秋實,農作物和蔬果們,在冬天進入蟄伏收藏期積蓄力量,歷經了春天的萌發,夏天的盛放,到秋天紛紛宣告項目成功,是時候采摘勝利果實。從極北的黑龍江到極南的海南島,紅黃綠白黑,豐收的色彩浪潮席卷整個中國。黑土地上的高粱大豆稻米,江南水鄉的秋八仙,晉冀齊魯大平原糧倉里小米番薯土豆玉米,新疆的葡萄哈密瓜,川陜的獼猴桃大棗柿子蘋果梨,兩廣福建的蜜柚柑橘石榴紛紛從田間枝頭卸貨,通過四通八達的水路阡陌進入千家萬戶。馬上,秋耕又要開始了,一年中,農人們最忙的時刻,疲累的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竟是從不違和。
農耕時代人們很珍惜牛只,勤懇耐勞,替人類出力拉車犁地,讓耕耘收獲能夠稍微輕松一些。春分時人們會送春牛,秋分的時候,送秋牛應時而生,這是表達辛勤勞作的牲畜們的感激與呵護。在農人們心里,牛是代力的動物,也是家人與老友。當然送秋牛不會真送一頭珍貴的耕牛,剛開始是捏塑的土牛,后來改為紙扎和畫牛,挨家挨戶送到,擔負這一任務的人往往能說會道,被稱為“秋官”,吉利的話張口就來,無非是祝福和激勵。畢竟新的勞作又要開始了,人們也在盼望著新一年能夠風調雨順,未來的收獲配得上付出的辛勞。
中秋有月,彼時滿盈,人們會在融融夜色中祭月,時令瓜果隨手就能攢上一大盤,堆到冒尖的高度,置于案幾之上,皎潔的月色照拂著一處處豐盛圓滿,寄托著人們的祈愿。歷代帝王都會在節氣時分祭拜天地,春分祭日、夏至祭地、秋分祭月、冬至祭天,也留下了莊嚴肅穆的禮儀場所,日壇、月壇、天壇、地壇,祭月本來是在秋分時舉行,后來發現這一天并不一定都是圓月,與中秋節常常先后一個星期,為求完全之美,就將祭月節改在了中秋,終于名副其實。
雖然月亮在秋分并不是常圓,但人們會在這天舉行一些有趣的活動彌補這一小小的缺憾。比如豎蛋,看誰能將新鮮的雞蛋豎立在桌上,這跟端午節的懟蛋遙相呼應,一個著重競爭,一個力求獨立,也隱含著季節的熱烈與篤靜分別。當然在沖擊中完好無損的鐵頭蛋和獨樹一幟的不倒蛋都會被榮耀地珍惜,然后回歸其食物的宿命。
另外在有些地方,有煮湯圓吃的習俗,餡料無非芝麻花生百果之流,咬一口甜甜蜜蜜,還會額外包上二三十個實心的湯圓,用竹簽子穿好,插在田間地頭,名曰“粘雀兒嘴”。農事中從幼苗初萌稻麥揚穗到最后谷物成熟,都要防鳥雀的啄食,有時候會造成相當嚴重的損失。秋分這一天用糯米湯圓喂鳥雀,大概也有幾分賄賂和威嚇之意,希望吃了黏黏的糯米團子,雀兒不要再啄食莊稼了吧。也不知道吃了湯圓的鳥雀,會不會吃了人家的嘴短真的口下留情呢?
吃秋菜是秋分時另外一番風味。田間地頭的野莧菜,此時生發的正旺盛,肥碩鮮嫩,不同于人工養殖的綠色和紅色的莧菜,野莧菜更加粗壯,葉片闊大厚實,吃起來有點點粗糲,更有質樸的香氣,人們給它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秋碧蒿”。
吃法也跟家莧菜沒有太大區別,加蒜片清炒,吃的是一種莧菜和大蒜互相激發加強彼此的獨特香氣,二者融為一體的復合口感,有幾分野趣。莧菜皮蛋是另外一種奇妙的組合,兩者看似毫不搭界,甚至有些黑暗料理的意思,一旦聯袂出擊,便成食中至味。
到了秋分,寒暑對分,晝夜持平,寒暑博弈到了實力均衡的時刻,實際上已經是陰漸長,陽漸消,季節的輪回不可撼動,豐收過后的耕作為來年做扎實的準備,自然也正在準備步入修養生息中,等待月滿時節慶祝夜晚占據主場的盛宴。(作者/王笑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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